番外（三）

清晨，雾气蒙蒙，草尖凝聚的露水顺着枝叶脉络滚下，片刻便消失在根茎深处。

　　昨夜刚下了一场雨，路上潮气未退，空气里弥漫着雨水与泥土混合的腥味。

　　街头菜市场如往常人声喧哗，挤满赶早市的中老年人，拥挤的人潮中，身穿蓝色衬衫黑色长裤，身姿挺拔的苏宴格外显眼。

　　气质凌然的他一看就不像是会出现在杂乱的菜市场的人。

　　可偏偏他神色稀疏平常地挎着菜篮子，和相熟的小贩们打招呼。

　　“苏先生早啊。”

　　“苏先生又来买菜了呀，刚从田里挖出来的藕要不要嘞，可新鲜了，您看看。”

　　“苏先生还是和以前一样包一束花吗？”

　　苏宴一边熟练地挑好几样菜递给老板，一边微笑着附和着旁人的话。

　　“您早。”

　　“是，麻烦你给我包一束花吧。”

待他要离开时，买菜的婆婆还极热情给他塞了几个家里坡上种的橘子，“自家种的，您尝尝。”

　　苏宴点头道谢，也不推迟。

　　这偏远的小地方民风淳朴，村里的大爷大妈热情好客，久而久之，苏宴也习惯他们时不时往他篮子里塞点自家种的小东西。

　　苏宴知道农人种地种菜养活自己不容易，并不轻易占他们便宜，只是在下次买东西时默默加上不足的零头。

　　苏宴买好东西离开后，相邻的大娘们窃窃私语。

　　“苏先生当真年轻，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五十多了。”

　　“什么，我还以为他只有三十多岁呢！没想到他居然都五十多了，哎呦，和我家那老头差不多的年纪，天呐，瞧瞧人家那气度，人和人这差距也太大了。”

　　“是啊，保养得真好，就是不知道苏太太怎么样，这三年多还没见过他太太呢。”

　　“看苏先生那模样，他太太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，可真是让人羡慕得紧。”

　　身后的声音并没有那么隐秘，苏宴听得一清二楚。

　　这不是人们第一次议论他们了。

　　村子里外来人本就少，这几年来来往往定居下来的就他们二人，自然成为村里经久不衰的话题。

　　苏宴一开始还有些尴尬，后来便学会淡然处之，旁人尽说他极“疼爱”自己的妻子，他却不觉得做这些便是在“疼爱”花音。

　　她根本不需要这些，一日三餐是他这个脆弱的凡人必需的，与她何关。

　　这么多年，他能为她做的实在有限，相反苏宴一直觉得花音才为他做了诸多妥协。

　　往回走的路途总是格外快，或许是知道屋里有人等，便不自觉加快步伐。

　　苏宴早早想好退休的生活，提前在气候宜人的小村落起了间青砖红瓦的小院子，在院里种下几棵桂花树。

　　而今院里的桂花树已有成人高，他终于带着她来这里住下。

　　苏宴抱着一束花回到院子，花音听见声响出来迎接他。

　　比之初见花音的面容并无甚变化，不过随着身体的改变，脸上的婴儿肥褪去，增添了些许少女的清丽柔美，定格在二十几岁的年纪。

尽管两人已经在一起二十多年，但一见着花音，苏宴仍一如那个十几岁的少年般，每时每刻都在为她疯狂心动。

　　他放下菜篮子，双手捧着花递给花音，漆黑的眸子闪烁着黝亮的光，“音音，送你的花。”

　　他看向花音的眼神，即虔诚又眷恋，丝丝缕缕交织的情意几十年如一日，从不曾变。

　　花音高兴地接过花，低头轻嗅，转身顺手挽着苏宴的胳膊，侧头看着他，嘴角挂着甜蜜的笑意道：“真漂亮，阿宴每次送的花我都很喜欢，每一束都喜欢。”

“你喜欢就好，我今天买了新鲜的藕，中午炖莲藕排骨汤怎么样？”苏宴顺势抬手牵起花音的手提上菜篮往屋里走。

　　“好啊，好久没吃莲藕了。”

　　“好像快到中秋了，今年中秋我们怎么过啊？”

　　日头升起，满院洒下错落着的灿亮光影，地上印出两人相互依偎的影子，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隽永，刻成一幅不灭的画卷。

　　“我们还是做些竹灯笼挂在院墙上吧，苏夫人，你想吃什么馅的月饼，我去买材料回来做。”

　　花音回眸一笑，黑色的眸子在金黄的晨光中剔透至极，一眨眼，漾碎一池春水。

　　“红枣豆泥吧，苏先生会吗？”

　　她站在斑驳的树影下，如同一场温柔的旧梦。

　　苏宴突然很想吻她。

　　他弯下腰，蜻蜓点水般在她唇畔落下一个滚烫的吻。

　　“好，我们就吃红枣豆泥馅的月饼。”